
真善美的和谐统一
——序张思之《我的辩词与梦想》(新版) 孙国栋
——序张思之《我的辩词与梦想》(新版) 孙国栋
那一篇篇“黑铁时代发出的黄金般的辩词”,见解之超拔,逻辑之缜密,文字之行云流水,特别是字里行间遮掩不住的激情,令人叹为观止。这些辩词甚至不是用语言文字写就,而是由浩然正气、铮铮铁骨和赤子之心凝炼而成。
——题记
我不止一次捧读过这些辩词,每次都能读出新意,读出力量,甚至读出感动。我掩卷沉思,究竟是什么,赋予了这些本该枯燥无味的辩词以生命,乃至灵魂?
三字以蔽之:真,善,美。
真,是对真相的追问,对真理的追求。无论是早年奉命出任“两案”辩护小组组长,还是近年受聘为众多敏感政/治/犯辩护,思之先生总是抱着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”的信念,力拨由谎言和恐吓编织的层层迷雾,还案情以本来面目,还“案犯”以历史清白。这一类辩词,既是精彩的法律文书,又是珍贵的历史文献。它们折射了中国特定时段的司法困境,以及几代法律人的不懈抗争。先生常自嘲“屡败屡战”,但先生输了个案,却赢了正义;输了当下,却赢了未来。
思之先生最为世人称道的,是其职业伦理和专业精神。先生认为,律师“光靠热情和敢言的勇气是不够的”,他反对将法律问题政治化。即使为政治犯辩护,也力求在现行法律框架内,依靠扎实的证据,及对法条的透彻理解和娴熟把握,或层层剥笋势如破竹,或以子之矛陷子之盾。在王/军/涛案中,鉴于高压的政治气候和当局的无理苛求,先生没有明确提出“无罪辩护”,但他将起诉书的指控,一一驳斥得体无完肤,客观上达到了“无罪辩护”的效果。先生深厚的专业素养和精湛的辩论技巧,博得业内行家和当事人的一致推崇。
善,是悲天悯人的情怀,是赤子之心的流露,表现为对弱者的关爱,对良知的守护。在思之先生眼里,“案子没有大小的区别,更没有名人和老百姓的区别”,他接案的标准,则是“问问良心,是不是不管不行,人同此心,情同此理,总有你实在坐不住的时候”。于是,才有先生不顾八十高龄,主动请缨代理聂树斌家属申诉的义举;才有对冤魂曹海鑫的念念不忘、一辩再辩;才有兰州铝厂案代理词中情难自禁、感人肺腑的“泪说”;才有大兴安岭案庭审时,先生对法官掷地有声的回敬:“对不法现象、违法情事不表义愤,不带感情色彩,对律师来说,就是失职!”;才有八十华诞庆典上,先生特别向不在场的弱势大众鞠躬致敬、表达“绵绵不尽的诚意”的动人情景……思之先生谈及草根阶层总是情动于衷,甚至眼含泪花。他也因此赢得了大众的尊敬和信赖,“人民律师万岁”的横幅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。
美,是真理的光辉,人性的诗化。思之先生的辩词不仅大气磅礴,而且文采飞扬,堪称艺术精品、美文典范,这些辩词因“极大地丰富和改变了汉语的精神与内涵”,而荣膺2003年度“当代汉语贡献奖”。先生辩词之美,既得益于早年对唐诗宋词、《古文观止》的偏爱和背诵,亦受惠于“活到老学到老”的人生态度——先生有一次出差,随身带的书竟是《元曲选》,每天早晚沉吟不已。先生信服“功夫在诗外”,博览群书、触类旁通,水到渠成、才美自见。
先生对美学情有独钟,多有精到论述。他强调个性,“唯独创,乃有特色;唯创新,方见个性;没有特色,不见个性,也就离开了美。”也崇尚多样性,“桃红梨白,柳绿梅黄,杜鹃山茶,修竹雪松,于姹紫嫣红中见千姿百态,好一派明媚春色!多美呵!”更重要的是,先生虽年届八五,却始终葆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,一颗爱美的心。
真,善,美,和谐统一于先生的辩词中,亦成就了其流芳百世的独特魅力。
先生一生传奇,故交旧友中,硕儒名宿何其多也!而我一介无名小辈,何德何能,竟蒙先生点名作序?然深知先生平素对后进奖掖提携之美意,遂依“恭敬不如从命”之古训,斗胆勉力为之。行文至此,说几句题外话。鲁迅先生的诗句“横眉冷对千夫指,俯首甘为孺子牛”,正是思之先生的真实写照。先生蔑视权贵,嫉恶如仇,却体察民情,礼贤下士,他周围的年轻人更是如沐春风。我想,拥有众多的青年朋友,也是先生长生不老、青春永驻的秘诀吧!
思之先生的辩词博大精深,而笔者才疏笔拙,实不能道尽万一,诚惶诚恐,乞谅并乞教于先生和读者。
2012年5月16日于过客居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